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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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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王守英說完話之後,就再無一絲聲音,林思站在一邊兒皺著眉擔憂的看著閉著眼睛默不作聲的陳陵。戲臺上開始唱著一曲鴛鴦夢,曲調哀婉,扮做旦角的清瘦男子一顰一笑都是風情,細細長長的愁思似是能從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珠子裏流淌出來。

被燈火映照之後顯得有些暗淡的月光鋪在碧波蕩漾的水波上,卷起一浪一浪銀白的纖細清漪,隨伴在身邊的小生也長得一副俊眉修眼的好模樣,深情款款卻又有些文弱的含情覷著身邊嬌艷多姿的小旦。只可惜現在沒什麽人願意看他們。

“陳老先生一代大儒,天南海北的都是他的傳說,現在還不知道有多少傾慕他風采的人,若是陳老先生去的再晚一些,或許現在也成了和白鶴書院中周夫子一樣的天下名師。”王守英低垂著眼睫,斂去了眼睛裏精光湛湛的算計,哀婉的嘆道:“不過是因為一時的嫉妒和不顧他人的愛欲,便造得多少命運變幻,還讓你認賊作母的白白的叫了仇人這麽多年的母親,真是讓人······不知道如何面對呀。”

最後一聲悠悠蕩蕩的飄在裊裊升起的煙霧上,隨著裹了一層黯淡的陰雲,陳陵緊緊握著拳頭忍耐的十分辛苦,偏生王守英像是全然沒看見一般的繼續惆悵的嘆道:“我從前也是這樣的。我是青樓女人生下來的孩子,天生就讓人不待見,在夫人眼裏,我就是他和那個老東西之間如仙眷侶的佳話中的一個抹不去的刺眼的汙點,若不是因為我是眾目睽睽的被扔到府門前的,只怕我才剛剛進門就會被溺死。本來我也願意知情識趣的,我謹小慎微的活著,做牛做馬的讓人欺淩踐踏。我也想忍的,我想我這樣一直忍下去,會不會夫人就會看在我知情識趣的份兒上,對我有那麽一絲的寬容。”

幼時的那段歲月,在現在想起來,王守英驚不覺得有什麽錐心刺骨的恨不得噬人心魄的恨意,只是一種波瀾不驚的淡然,一幕幕曾經自覺地已經過不去的黑暗歲月,現在想來也不過付諸一笑罷了。

“但是我想錯了,夫人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其實,我也並不怪她,她是個要強的女人,出身名門,生來就是千尊百貴,合該得到世上最好的東西。”王守英擡眸,退去的淡金色重新攀爬上來,融著一點點的破碎的柔軟,藏在不容易察覺的角落裏,“這一切說起來都該怪那個花心薄情的老東西,是他守不住自己,得了夫人萬貫家財和帶來的豐厚的人脈勢力炔還想著要得到齊人之福。若不是因為他的不檢點,或許如今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當然,若不是老東西造孽,我也不會存在了。”王守英重新掛上笑,和軟的對著閉著眼癱在椅子上的陳陵道:“這世上就是有這樣多的貪欲,為了一自私心,就能枉顧他人性命,做出這些讓人不齒的事兒來。我們如今所承受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太過弱小,只能為人魚肉。”

王守英站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向陳陵,垂墜下來的衣擺拖在地上成了一朵綻開的蓮,身邊想要擋住他的人一一的都被上前來的人精悍仆人給勒在了原地不許動彈,元清章自然是被深藏不露的管家給親自照看。渾厚的內裏源源不斷的束縛著元清章的行動,雖然他可以強行掙脫,但是到時候定然是要把陳陵給舍出去放在最危險的地方,他不能冒這個險。

見元清章等人都乖乖地不動彈了,王守英滿意的頷首,直直的王陳陵走過去,俯身抓著他的手殷切的道,“我在你父親門下也學過一段時日,還照顧過你一段時日,只是那個時候你實在是太小了,小小的一團躺在我懷中,軟軟的像我最喜歡吃的糯米團子。那個時候那我就在想,若是我也有這樣的一個乖巧可愛的弟弟那該多好啊,我願意一輩子的寵著你,護著你,給你最好的,讓你一生肆意飛揚。”

“只是後來你父親回去了,我也再沒能見過你。後來世事變遷我成了世人口中萬惡不赦的壞人,你恰恰好的與我全然相反。先生教我一場,不管時日短暫與否,你都是我的弟弟,我一直都很想告訴你真相,只是那個時候我太弱了,根本沒有任何的力量,所以只能慢慢蟄伏。如今我已經有了力量,能護著你了,你也成了現在這個英姿勃發的少年······”王守英的聲音微微的顫抖,攀著陳陵手臂的手指也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聲音裏帶著由衷的喜悅和細微的哽咽,動人情腸至極,“這個世道實在是太苦了,我不願意就這樣屈服在豪門世家的陰影之下,你也一樣是受害者,我們兩個一起就能所向披靡,把這個黑暗滋生的世界消滅,重新建立一個天下大同的帝國!”

這話已經是明擺著的煽動造反的話了,元清章對那把龍椅沒有任何的喜惡,對皇帝也未曾有任何的尊重,只是這樣的話絕對不應該是被阿陵聽見!

元清章掙紮著想要脫出管家的桎梏,隨即就被管家加足了力氣死死地按在原地,丹田之中也不由得絞痛起來,抽痛得他神色都猙獰起來。

管家仍舊和善的看著元清章無謂的掙紮,慈和的道:“公子還是不要掙紮的好,我們早已在你們所吃的事務中下了能讓您武功盡廢的藥,若是您乖乖地不要動彈,不打擾老爺所行之事,事後我就會把解藥安然奉上。”

一向都是元清章威脅別人,何曾有過別人威脅他的時候,聽見這話,元清章氣得臉都白了,一雙眼睛盯著被王守英攏在自己身影之下的陳陵,終究還是死死地咬住了沒有吭聲。

陳陵霍然睜開眼睛,冷冷的看著言語豪氣的王守英,“你的這些話,就已經足夠你死上數十次了。縱然你現在在洪州只手遮天,可你別忘了,洪州還有一個朝廷派下來的知府,他就算現在礙於你的勢力,不得不低頭俯首稱臣,但終歸他還是科考三年做上了這個位置的人。你現在這樣的猖狂,不怕到時候還未來得及付諸行動就被朝廷派軍滅了麽?”

方才說的那些話,他根本連一個字都不會相信,一個真正的敬重老師的人,會到現在也只是含糊其辭的說不出相處的究竟麽。還有那些娓娓道來的情腸動人的話,到最後也不過為了誘惑他答應他與他一起造反罷了。或許其中的那些對當下的不公是發自真心,但是真的會是這樣的純良的願望麽,陳陵根本不相信。

只是現在還需要用到他,所以狠狠的壓下了那股子作嘔的欲望,目光森寒的看著他,“我不相信你口中說的任何一句話,或許你早年的時候是真正的對此深惡痛絕過的,但是現在只怕早早地就被這幾年的大權在握和紙醉金迷所迷花了眼睛了罷。若是你當真覺得不公,為何如今還這樣的貪戀這些權財所帶來的富貴。”陳陵嘲諷的輕笑一聲,站起身來把靠得太近了擋著他的光的王守英推開,“我不喜歡你離我太近,你身上的腥臭味兒沾在我身上,會讓我覺著我與你是一樣的不把人命放在眼裏的人。”

管家自小照看王守英長大,早早的就把他當做了自己的另一個孩兒,如何能聽得下他這般侮辱王守英,慈善的神色一下便換成了一副狠厲的兇相,“公子說話還得註意分寸,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還是該想想清楚的好。”說著手上緊緊地攥住元清章的肩膀,發出一聲清脆的裂響。

若說陳陵剛只有那麽五分的冷絕之意,那現在已經是有了十分,喉頭氣憤難當的滾了一下,鼻翼微微鼓動,就連說話也是帶著錐人刺骨的鋒芒,“怎麽,我說的錯了,你們公子不是這麽做的麽?還是我有一點兒冤枉他了。剛才那個姑娘,想來也是你們造孽的給她吃了什麽東西,或是如何訓練了,否則怎會像個木偶一樣的無知無覺。何況我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罷了。你就這樣的憤怒,你們現在拿著我的朋友威脅我,難道我就不生氣了。”

見那個管家越來越兇狠的表情,手掌也越發的用力,現再阿章身上的內裏催發不出來,如何能敵得過他越來越重的手力。臉上頃刻之間就已見了汗。只是強忍著的不發出聲兒來,還強顏歡笑的對著他露出一個難看的笑來。

被壓抑了一個晚上的陳陵瞇起眼睛露出一個猙獰的大笑,尖利的犬齒在燭光之下似有血色光芒一閃而逝。

“你以為,下了藥就真的能讓我奈何不了你了。”好不待那管家回過神來,就見陳陵欺身而上,眨眼之間的功夫胸口上就受了一掌,不知怎的血液一下倒行逆施的堵著他的胸口,睜大眼睛的飛了出去重重的跌落在池子裏。

池子裏養的一群活潑潑的錦鯉被突如其來的大個兒東西驚得一下四散開來,忙慌慌的卷出一浪一浪的水花來。就連戲臺子上的人也不由得停下口裏長的曲兒,驚恐的看著皎皎如月的公子如何變作了現在惡鬼一般的模樣。

陳陵眼裏潤澤旭朗的光盡數湮滅在無窮的黑暗裏,一雙眸子現在盛著的光似乎也都被吸了進去,烏黑空洞的偶爾泛過一絲血黑色的暗芒,像極了閻羅地獄裏的惡鬼。

“你總說是已經受夠了現在豪權世家的欺淩,但是現在你所作所為哪一點不和那些人一樣,都是一樣的只許自己逞兇霸道,不許別人有一丁點兒的真言反抗。拿這樣的話來騙我,好歹也要先把自己的人給管好了才是。”陳陵轉頭看著站在身後的王守英,暗著一雙眼睛的輕聲道,“誠如你所說的,兒時受盡磋磨,大了理解了你那嫡母的不易和心思,且明白清楚的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你父親,那麽怎的你還把你嫡母給弄瘋了呢?”

現在的陳陵已經不像他自己了,渾身上下散發著的濃郁的陰翳之氣,像是死地之中掙紮著重返人間的惡鬼,包裹著的厚厚的惡意,讓王守英這樣的瘋狂也不禁為之側目。

“或許你是對的,我和你其實是一樣的人,都是原本該有著光風霽月的好人生,卻被一點貪欲給惡心壞了的不黑不白的惡人。只是我和你不同的是,我還有自己的良心,我身邊還有可交心的好友,總算是沒能讓我壞的太厲害。而你呢?”陳陵轉身過來也不看他,偏著頭的看坐在椅子上半晌不出一聲像是死了一樣的男人,“你已經從根兒上就爛透了,你早就已經深陷囹圄,沒有任何的退路。沒有人會真心地喜愛你,他們對你笑得好看,只是因為你的權勢,只是因為你刻意的讓他們變成現在的樣子。你現在已經算的上是眾叛親離,孤獨一人了。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翻了這個天下,登上九五至尊的位置,這“寡人”的名號還當真是實至名歸了。”

陳陵手指柔軟的撫上男人的脖子,細伶伶的脖子上有青白的斑點,青色的血管微弱的在一層表皮之下鼓動,只要他輕輕地合掌,這個造成這一切的人就能灰飛煙滅,從此不覆存在。

燭臺上的燈花嗶剝的炸響一聲,這個聲音似乎把王守英楞怔的魂兒也給炸回來了,開心的咧嘴笑出聲來,渾不在意陳陵方才與他為敵的一番話,輕巧的走上前來站在他身邊,一樣的看著就快要被折磨得沒氣兒的人。

“能的見你這一面,我今日這個鴻門宴也算是沒有白費心思,你果真和我是一路性子的人。我相信,只要我們兩個傾力合作,你所說的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你肯和我一起,站在我身邊,拋棄這些舊友,我從此對你毫無戒心,全心全意的信任你。到時候我們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兄弟,我有什麽你必然就會有什麽。包括,我即將打下來的江山,也可分你一半。”

王守英殷切灼熱的看著陳陵,不斷燃燒沸騰的急切和渴望如有實質的飛出來,讓陳陵狐疑的問道:“世上的人千千萬,比我能耐的不知有多少,究竟為什麽,你會這樣只盯著我一個人不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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